记忆中故乡的风是甜的。
小时候,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初春时节的放风筝了。那时候,天气乍暖还寒,寒是风带来的。但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。放学路上,三五个同伴之间吹个口哨,眼神相互瞟一下,大家便一起撒腿往家跑。一回家,书包往床上一扔,拿起勺从缸里舀半勺的水,一仰头,咕咚咕咚下去多一半,拽过袖管抹一下嘴,大门前早有小伙伴在等着了。拿起风筝出门,等母亲喊早点回家吃饭时,小伙伴们早已经飞奔到路边的麦田里了。
初春的麦苗将绿未绿,经过了一冬的酝酿,它正在积聚着茁壮的力量。此时,麦田的土因为冬天的浸冻,初春的暖气已将地皮下的土烘得松软,正适合放风筝。放风筝的我们可以把土踩得瓷实一些,麦苗的根会扎得更牢,大人们就由着我们在麦田里撒欢。
扬一把土试试风向。两个人一组,一个人拿着风筝举过头顶,另一个放线。放风筝是要有技巧的,尤其是放线的这个人。要想让风筝起飞得平稳,刚开始的时候线不能长也不能太短,以风力的大小和自己的力量大小为度。放线的拽好牵引线,喊一声放,风筝就飞起来了。此时就要特别小心,刚起飞的时候牵引的力量要大小相间。猛地向前一拽,然后松一下,顺势将线放长,风筝借力就会飞高一些,这样来回几次以后风筝就会飞得很高。之后就是徐徐地放线,后退着拉着风筝走,也可以坐在田里看着风筝在空中飞。放风筝的时候很少奔跑的,至少高手是这样的。此时,随着风向调整拉线的角度就可以了。风吹向哪边线就向相反的方向拉。等风筝飞到高空时大家就开始换人了,开始对每个人的技术评头论足了。往往是争得面红耳赤,谁的风筝飞低了,回家肯定会再修改,来日再比过。
做风筝是要有技巧的。拿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竹子从中间剖开,扎成十字形,将断面拿砂纸打磨光滑,风筝的大小就取决于十字架的大小。裁一张与十字架构成的面积相等的薄厚相宜的塑料粘在十字架上。此时,基本的样子就出来了。风筝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尾巴了,风筝能否平稳起飞和飞行的高度都取决于它。十字架形的风筝一定要三条尾,中间的一条要重且长,主要起到平衡的作用。它粘在十字架的下方,其余两条分别粘在长尾巴的两边。它们不要求长,只要重量合适,如果有一条轻了或缺失,风筝一放就斜栽下来。如果只粘中间的一条尾巴,风筝在空中就会打旋,飞不高,风稍大就会掉下来。做好风筝后,能够放飞的关键就是拉线。正对着长尾巴的一头拴一根短线,两条短尾巴所在的竹条上拴两条长线,其长度是短线的2倍多,三条线汇聚在一起拴在牵引线上构成一个椎体。如果长线太长则风筝飞不起来,太短则会让风筝倒栽。
那时候,家里用来做风筝最好的材料有三。一个是挂历,往往一个月还没有完,画着美女和风景的塑料页早就被我拿刀割走了。竹子都是从母亲新买来用来扫地的扫帚里抽出来,新新的扫帚被我抽得松松垮垮。那时的竹扫帚在北方是很贵的,小孩子哪里会管这些呢?专门挑扫帚里那些直的竹子来用,一个新扫帚没一个月就被我们祸害得差不多了。放风筝的线是要很讲究的,太细就没有韧性且容易割着手,粗的又太重且不易携带。我发现最好的是母亲用来纳鞋底的棉麻线,油笔芯粗细,棉和麻混纺而成,轻便又结实。为了这三个材料,我是没少挨打。那时,一本彩塑的挂历挂在客厅是很有面子的,爸爸从厂里拿回家,每天都要在那上面看看节气,客人来的时候也会驻足端详,那些美女和风景偏偏被我割得惨不忍睹;母亲新买的扫帚要用的时候早就散了架;等母亲忙完农活准备要纳鞋底时,线早已经被我搞得“肝肠寸断”了。在物质相对缺乏的年代,一顿“打”能换来小伙伴的赞许和羡慕,我倒是乐意挨打。
每次当我们在麦田里奔跑嬉闹时,过往劳作的大人们也停下来指着风筝评说。如果谁家孩子的风筝飞不高或者倒栽下来的时候,他们会很生气的,嘴里骂骂咧咧的拎着孩子回家去了,第二天,那个被拎回去的孩子必定早早地拿着风筝来了,我们都知道肯定被大人改良了。如果谁家孩子的风筝飞得高且好看被别人赞扬的话,连同孩子和大人都会很开心,而且这种开心会持续好几天呢。有时候,我们自己的风筝总是出现问题,劳作一天的父亲会在晚上熬夜帮着改良,仿佛忘记了白天的劳累……。很奇怪,父母从来不问我们作业有没有完成,白天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?这是我到现在也想知道,但没敢问的问题。
记忆中,故乡的风是甜的。那里有我们的欢闹声,带着放风筝时脚下踢起的尘土,弥漫着无限的欢乐;那里有我们的汗水,混合着飞扬的尘土,在脸上留下了沟沟壑壑;那里有父辈们辛勤劳作的身影,虽然辛苦,但是给了我们阵阵喝彩。
哦,故乡的甜风!
作者:张富强工作单位:珠海市第十三中学